主页 > 哲理散文 > 正文

【江南】903号房(小说)

2022-04-22 11:10:46 来源:金山文学 点击:9

我是一套房,在九楼,大家都习惯叫我903号房。

我长相普通,在高楼林立的城市,显得很不起眼。我个子瘦小,只有五、六十平方米的面积,但有两室两厅一卫的内脏。

因为我出生在城市,所以也有不菲的身价。

我刚被建筑商建出来,就有不少人来跟我相亲。他们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有贵有贱。有的穿金戴银,神情傲慢。用不屑地目光扫视我几眼,就在西装革履的售楼员讨好的目光中扬长而去;有的穿着简朴,表情凝重。他们紧跟着售楼员,诚惶诚恐地听他那些连我都会觉得脸红的信口雌黄,然后遗憾地交相私语,房子不错,就是价钱贵了。然后在售楼员轻蔑的眼光中不舍地离开。

我觉得这种相亲很不公平,我将贡献毕生来伺候未来的主人,凭什么只能被选择?但我是哑巴,我的发言权被造物主控制了,我只能当开发商手中的筹码,做他们赚钱的工具。虽然我明知自己的造价并不值几个钱,还有偷工减料的隐患。但是开发商要把我抬上天,我只能按着小心脏保持缄默,而且无需担心掉下来会摔碎,因为有一大堆买家在哄抬我。即使跌落,我庞大的身躯,只能把底层的他们砸得粉身碎骨,虽然我的良心是那么的不安。

我住在九楼,没有电梯。爬上来要累弯了腰,但是我却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。我看到旁边那些房子建得高大雄伟,被装扮得花枝招展,好生羡慕。我看到楼下的同胞都先后被人相中,呯呯砰砰地被整容包装。成天吃着呛人的灰尘,我好生渴望,快点有个好买家来相中我,把我包装得漂漂亮亮。让我以最美的姿态,肆意绽放在喧嚣的城市。

终于,我迎来了自己的主人。

那天,售楼员照样西装革履地带着一群人来相我。这是两对五十上下的农村夫妇和一对看着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女,其中女孩还挺着个不协调的大肚子。一群人在售楼员的带领下,在我的身上来回踩踏。

为首的男子一直皱着眉头,显得心事重重。他皮肤黧黑,面相憨厚,头很大,背有点驮,听他身边跛着脚的女人叫他“大脑壳”。

大脑壳很谨慎,用粗糙的手在我身上这摸摸那拍拍,还反复地央求售楼员打点折。售楼员有些不耐烦地说:“我说大伯,这是我们搞活动推出的特价房,十九万九千八百元,已经够低的了。你到附近看看,哪有这么便宜的?”

“是是是”,大脑壳不住地点头,又忍不住加上一句:“小伙子,把那零头抹掉也好啊。”

售楼员轻蔑地笑了:“我说大伯,这可不是菜市场,可以随便讨价还价。”

另一对夫妇中女的发话了:“我说亲家,还磨蹭个啥?定了吧。我看这儿还不错,虽然小了点,只好委屈娃儿们将就着住。再说都看一个月房了,你嫌这嫌那的就是不下手”。回过身指着女孩的肚子说:“你不是存心拖到我妹儿生了娃儿到你山上住吧?”

“不,不是的。房我一定买,一定买。我就弟娃儿一个,砸锅卖铁也要给他买。”大脑壳苦涩地挤出笑容,点头哈腰地对亲家母说。

“反正,你不买房子,我妹儿就不得嫁到你家。”亲家母气咻咻地瞪着大脑壳两口子。

“老汉,要买就快点嘛。天天这里看那里看,烦死人了。”弟娃儿惶恐地看着丈母娘,不耐烦催促大脑壳。

“是啊,大伯,你看大家都满意,就定了吧。机会难得,这活动一结束我们就恢复原价,要高出好几万呢。而且,盯着这套房的人也多,下手慢了就抢不到了……”售楼员的脸上又恢复了贯有的热情,嘴巴象弹簧一样不停地弹跳。

“可,可我钱不够哇。”大脑壳声音很,脸色黑一块红一块。

“你有多少?”售楼员急急地追问。

“统共才,才七、八万。”大脑壳的声音象蚊子哼哼。

“大伯,没问题。你可以分期付款,我们首付只要五成,剩余的慢慢还银行,一年才万把块钱。”售楼员的声音充满了号召力。

“先说好。借钱和还贷款的事你们大人各人负责,不准让娃儿摊帐哈。”亲家母脸上横肉堆得象隆起的菜畦。

“亲家你放心,这个我晓得。”大脑壳又挤出艰涩的笑容,讨好的哈着腰。他的跛脚老婆也跟着用力地点头,像是在郑重的承诺。

“哼,连个房都没有,还想娶媳妇。要不是妹儿不争气肚子大了,我才不得答应这门亲事……”亲家母不满地数落着,直到她老公拉了拉她的衣袖,才停止了絮叨。

“这样,你先把订金交了,房子我给你留着。不够的跟亲戚借点,过些天来办手续。”售楼员不失时机地鼓动。

大脑壳低着头,用脚使劲在地上蹭了半响,才抬起头和他老婆交换了下眼神,迟疑地说:“好……吧……”

除了大脑壳两口子,其它人都长长地吐了口气。

“那好,我们现在就去售楼部办手续……”售楼员脸上立马堆上谦恭的笑容,谦恭地弯着脸举手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
一行人鱼贯走了出去。我觉得一阵轻松,正要伸开手臂活动下筋骨。看到大脑壳在门口无限惆怅地回头看了我几眼,嘴里咕哝着:“种了一辈子粮,也买不到一套房。怕是到老死,也还不清买房的钱……”

接下来,泥沙、砖块、电线、石灰、木方……相继进入了我的身体;泥工、水电工、灰工、木工,象持着手术刀的医生一样,在我身上横剁竖剐。

疼痛使我充满恐惧,却莫名的激动。扎吧扎吧,这不过是精通的外科整形手术;忍吧忍吧,只有付出血的代价,就能换来华丽的蜕变。

这期间,大脑壳几乎长驻这里。他嗓门大,话却不多,苦着一张脸,象谁欠了他似的,没半点装修新房的喜悦。只是偶尔有亲戚来观摩时,会流露出炫耀的神情。

大脑壳很勤快,运泥沙、砖块、材料……但凡需要花钱请棒棒的苦力活,都是自己干。往往爬到九楼,累得脸都白了。大脑壳对装修不懂,却显出很在行的样子,这儿摸摸那儿敲敲,对工匠们指手划脚。

工匠们不喜欢他,说他太抠门,啥都舍不得出钱,还吹毛求疵。

从大脑壳跟工匠们零星的交谈中,我知道大脑壳是个农村人,家在离城不远的大山里,靠种粮为生。在他们那一代,倒也能讨个媳妇组个家庭图个温饱。但时代不同了,现在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过工开了眼界,不愿再回山上伺候土地老爷。尤其是年轻姑娘,都不往山里嫁。山上生儿子的,若没在城里买房,有再宽的房子再多的存粮都讨不到媳妇。自己儿子二十了,难得找到个媳妇,虽然只有十六岁,但是已经有娃儿了。农村人,早抱孙子早享福,他很高兴。只是对方要见到城里有房才肯嫁,儿子又天天在家跟他扯皮,只好依了他们,东借西凑,把房子给买下来。没办法,养儿防老哇。

渐渐地,我的喜悦被失落替代。我发现一翻动作后,我并没有如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变得花枝招展。工匠们只是简单地为我刮了白铺了地砖拉了电线装了灯泡,大脑壳一家也只零星搬来些笨重而陈旧的家具。听说有的从老家挑选的相对好一点的,有的是从旧货市场淘汰来的。看着简陋的陈设,我为自己的寒碜而顾影自怜,也对大脑壳一家的清贫而纠结郁闷。

但我只是座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房子,纵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,也无以宣泄。我只能表情僵硬地站在我的位置,冷冰冰地打量着欢天喜地住进新家的主人。

我的主人不是大脑壳,而是他那叫弟娃儿的儿子和大肚子的妹儿。

弟娃儿长得矮矮壮壮,跟他爸一样话不多。妹儿满脸的稚气,挺着个大肚子,象个企鹅宝宝。

两个孩子在屋里转着圈,兴奋地尖叫、跳跃――

“老婆,我们有房子了。哈哈……”

“是呀,老公,我们都是城里人了。嘻嘻……”

“老婆,我一定要挣好多钱,让你过得巴巴适适。”

“老公,我爱你一辈子……”

两个充满活力的孩子,有着使不完的劲,晚晚都在我的身体里折腾。那些让人脸热心跳的声音,穿透我单薄的躯体,飘散到楼道里,引来啧啧声不断。吓得我直为“企鹅宝宝”的肚子担忧。

过了段时间,我发现日子变得有些不对劲。

弟娃儿他有份不错的工作,在工地上开挖土机,据说收入还不错,有两三千工资。他每天回来总是灰头土脸,换洗完就窝在桨得发白的二手沙发上玩手机。

妹儿啥事不懂啥也不会做。她成天守在破旧的二十一英寸电视机前,一手拿零食,一手握遥控器,时哭时笑,不亦乐乎。白天饿了吃方便面、啃面包,晚上等弟娃儿回来两个人就去下馆子。

一个月的工资,往往半个月就花光了。没钱时,小两口也试着在家弄饭吃。可不是把菜炒糊了,就是饭煲生了,然后两个人饿着肚子生闷气,互相责骂对方。当然,每次占了上风的,总是妹儿。只要弟娃儿惹怒了她,她就会哭闹着在地上打滚,吵着要把孩子打掉,吓得弟娃手足无措,偃旗息鼓。

亲家母来一次,就会数落一次我面貌的平凡和装备的简陋。然后背着弟娃儿悄悄塞给妹儿一点零钱,并窃窃地传授她掌管家庭权力的诀窍。

大脑壳两口子每次来,都背着背篓,不是米面就是蔬菜瓜果,说城里东西贵,不及家里的新鲜。妹儿就会冷言冷语地说,现在谁还爱吃这些土货,对他们也没个好脸色。他们总是匆匆地来,草草地帮忙收拾下屋子弄点吃的,又默默地走了。

但是他们那些绿油油鲜嫩嫩的蔬菜瓜果和散发着清香的米面,没有变成小两餐桌上的美味,反倒成了毒害我的武器。那些腐烂的菜叶、虫蛀过的米面、跟妹儿吃剩的果皮纸屑一起堆积如山,也没人打扫。

我成天被臭虫叮咬,被聚乙烯臭熏,成天胸闷、头痛、恶心,如大病在身。我绝望地想,要是长久如此,自己这被建筑商草草造就的虚架子,怕是就此要灰飞烟灭了。我盼望改变,盼望充满阳光的生活。

几个月后,随着一声哇哇大哭,家里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。

大脑壳两口子天天在我的身体里转悠,忙碌而快活地侍候坐月子的妹儿和他们的宝贝孙子。每天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和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组欢乐的交响乐。我闻着饭菜的香甜,无限感激地看着熟睡的婴儿,是他让这个家充满了活力和生气。我相信,有了宝宝的妹儿和弟娃儿,会慢慢成熟起来。

但是,妹儿并不爱孩子。她不给孩子喂奶,不照料孩子,甚至嫌孩子屎尿脏啼哭烦。跛脚婆婆心里急,却不敢责备妹儿,只是含泪教妹儿如何照料孩子。妹儿背过身,生气地吼叫,我这么小,就想把娃儿丢给我?门儿都没有。哪个的孙哪个管,莫来烦我。最后,大脑壳两口子无奈地把孙子带走了。

听说没得钱买奶粉,都是喂的米糊。为此,妹儿第一次回山上,和跛脚婆婆吵了一架,说她吝啬、狠心,自己的孙子都舍不得花钱。

卸了货的妹儿一天天长大。娇小玲珑的个子,白皙细嫩的皮肤,走起路来小腰一扭一扭的,煞是好看。妹儿不想去上班,也不再枯燥地看电视玩手机,而是乐于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。会朋友,逛街,上网,打麻将,泡酒巴……难得见到身影。有时还得弟娃儿半夜接回来。

妹儿虽然在家邋遢懒散,出门却打扮得花枝招展。她买来大堆廉价的胭脂水粉,每天都要对着镜子涂抹半天,把一张清秀的脸画得跟鬼符一样。她对衣柜里那些皱巴巴的廉价衣服越来越不满,翻腾来翻腾去嫌没一件穿着体面。也倒腾来倒腾去地抱怨弟娃儿挣的钱少不够花,是个脓包;怨自己当初太小不懂事,没听妈的话嫁个有钱人家。

这些抱怨,也会对亲家母说。亲家母就说过不了就不过,反正也没扯结婚证,大不了一走了之。

抱怨多了,弟娃儿也会闷声闷气地反驳,我穷?我在城里还有房呢!

你这也算房?妹儿嗤之以鼻,用手戳着我瘦弱的脊梁和破旧的家私。不屑地说,你自己看看,屁股大一点,装修得跟毛坯房一样,连件象样的家具都没有,也叫房子?我都不敢带朋友来玩,你还好意思说……

这样一说,弟娃儿就觉得有些理亏。声音不自觉地弱了,好歹也是我们自己的房,过几年挣了钱重新装修下也够住了。

够你个头!你那点工资连吃饭都不够,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钱装修哇?再说,这个破屋,够住吗?等娃儿大了,我爸妈来睡哪儿?你看我隔壁的小丽,老公的老汉是包工头,家里的房子又大又宽又气派。你妈老汉呢?一个穷农民。买这么间破房还欠着债,结婚这么久也没给过我们钱用,啥都靠不到。跟着你,吃不好穿不好玩不起,太受罪了,呜呜……

受哪样罪呀,天天晚上让你那么快活……弟娃儿嬉笑着伸手去扯妹儿的衣服,眼里露出渴求的光。

滚,你个没用的窝囊废。没本事养老婆,休想干好事!妹儿用力一甩,手肘打在弟娃胸口,痛得弟娃龇牙咧嘴直哼哼。

疼痛激发了弟娃儿恼怒,他顺手扭住妹儿的胳膊,粗大的手掌落在了妹儿粉白的脸上,手上一下白花花一片。嘴里还骂骂咧咧,个死婆娘,老子天天那么辛苦挣钱把你供起,你还嫌这嫌那,简直忘了自己姓啥了。老子忍了你很久,再不打你,怕要上房揭瓦了……

妹儿也不甘示弱,厉声咒骂着跟弟娃儿扭打在一起。两个年轻人,使出做好事的力气,打得天昏地暗。让我的小心脏跳得咚咚直响,惹得隔壁房的老大爷不住地悄悄窥探,一声声摇头叹息。

青少年癫痫的治疗方法
诊断小儿癫痫的依据有哪些
得了癫痫病怎样治得好